第十二章 劳伦斯营地-《小妇人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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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个人开始讲故事,说什么废话都行,长度没关系,只是要注意,说到紧要关头必须打住,让另一个人接龙。做得好是很有趣的,可以形成一大堆可悲可喜的材料,使人大笑特笑。请开头吧,布鲁克先生。”凯特以命令的口气说。美格对这位家教是以礼相待的,听了很吃惊。
布鲁克先生躺在草地上,位于两位小姐的脚边。他漂亮的棕色眼睛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,顺从地起头了:
“从前有个骑士,穷得只剩下剑和盾,于是出去闯世界打天下。他历尽艰辛,周游列国,差不多有二十八年之久,最后来到老国王的宫殿。老国王有一匹心爱的小宝马,但尚未驯服。他下令,谁把马套好训练好,就有重赏。骑士同意试一试,决定稳扎稳打。宝马雄壮骁勇,很快就和新主人建立了感情,虽然性子暴烈,但还是日渐驯服了。每天训练时,骑士都骑着国王的宝马招摇过市,边走边寻找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漂亮脸蛋,但一直找不到。一天,他策马走过一条寂静的街道,却在废城堡的窗口里看到了那可爱的脸。他惊喜万分,便打听是谁住在这座旧城堡里头,得知原来是几位掳来的公主,中了魔咒,关在里头,整天纺纱织布,存钱赎自由。骑士极想解救她们,但身无分文,于是只能天天路过那里,盼望着再次看到佳人的脸蛋,希望公主能来到光天化日之下。最后他决定闯进城堡,设法帮助她们。他走过去敲门,大门马上拉开,他看到了——”
“一位绝色佳人,她狂喜地大叫一声,高呼:‘终于盼来啦!盼来啦!'”凯特接上茬,她读过法国小说,喜欢那种风格。“‘原来是她呀!’居斯塔夫伯爵喊道,欣喜若狂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。‘起来啊!'她伸出纤纤玉手说道。‘不起来!除非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,’骑士跪在那里发誓。‘啊,厄运把我囚在这里,暴君不死,我就没有出头之日。'‘坏蛋在哪里?'‘在紫红色的大厅里。去吧,勇敢的爱人,快把我救出绝境。'‘遵命,一定与他决一死战!'说完这几句豪言壮语后,他冲出去,推开紫红色大厅的大门,正要走进去,却遭到——”
“希腊大词典的一下痛击,一个披黑衣的老家伙对他下了手。”内德说,“某某爵士马上回过神来,把暴君摔出窗外,大获全胜,转身去与佳人相会,但眉头上顶着大包。却发现门锁上了,只好撕破窗帘做成绳梯,下到半途绳梯突然断裂,他一头栽进六十英尺下面的护城河。他熟谙水性,涉水绕城堡而行,最后来到一扇有两名彪形大汉把守的小门,他把两个脑袋撞在一起,脑袋挤得像核桃一样裂开,接着,不费吹灰之力便破门而入,走上两级石阶,上面积满了一英尺厚的灰尘,还有拳头大小的癞蛤蟆,大蜘蛛准把你吓得歇斯底里尖叫,马奇小姐。在石阶上头,他蓦地撞到了一个景象,令他大惊失色,毛骨悚然,他看到——”
“一个高高的身影,穿一身白衣服,脸上蒙了一副面纱,瘦骨嶙峋的手提着一盏灯。”美格续上去,“他招招手,无声无息地沿着像坟墓一样黑暗冰凉的走廊滑行。披着盔甲的塑像阴森森地站立两边,周围一片死寂,灯火发出幽蓝的光,鬼影不时向他转过脸来,两只恐怖的眼睛透过白面纱发出闪闪幽光。他们走到一扇挂了帘子的门前,门后面奏起悦耳的音乐。他跳上前要走进去,幽灵把他拽了回来,威胁地在他面前扬着一个——”
“鼻烟盒。”乔阴森森地说,众人听得毛发倒竖,“‘谢了。'骑士礼貌地说,一面拈了一撮儿,随即重重地打了七个大喷嚏,震得脑袋都掉了下来。‘哈!哈!'鬼魂狂笑着。恶鬼透过钥匙孔,看到公主们仍在纺线赎身,便捡起牺牲品,把它放进一个大铁皮箱子里,箱子里头还密密麻麻地塞了十一个无头骑士,他们全站起身来,开始——”
“跳号笛舞。”弗雷德趁乔停下换气时插进来,“他们跳舞时,废城堡变成了一艘鼓满风帆的战船。‘三角帆向风,收中桅帆升降索,背风转舵,炮手就位!'船长吼叫道。此时一艘葡萄牙海盗船正驶入视线,前桅飘着一面黑旗。‘为了胜利,弟兄们冲啊!’船长说,于是大战开始了。当然是英方打赢了,他们向来都是赢家。”
“不对!”乔在一边叫道。
“把海盗船长俘虏后,战船直冲那纵帆船,船甲板上堆满尸体,鲜血从下风一侧排水孔流了出来,因为下的命令是‘拔刀,拼死肉搏!'‘副水手长,拿三角帆帆脚绳扣来,如果这个坏蛋不赶快招供,就把他干掉。'英国舰船长说道。那葡萄牙人咬紧牙关,坚决不招,情愿走跳板跳海。快乐的水手们欢呼若狂。但那狡猾的家伙潜入水中,游到战船下面凿穿船底,眼看扬满风帆的船儿沉了下去,‘往海底,海底,海底,'那儿——”
“噢,天啊!我该说什么?”萨莉叫道。此时弗雷德收住了他的连篇废话,水手用语和生活描写的大杂烩,全都取材于他最喜欢的一本书。“唔,他们沉到海底,好美人鱼前来迎接,看到装着无头骑士的箱子,美人鱼十分伤心,便好心地把他们腌在盐水里,希望能发现他们的秘密,是女人,好奇心就强。后来,有人潜水下来,美人鱼便说,‘若能把箱子拿上去,便把这盒珍珠送给你。'她想让这些可怜虫起死回生,但自己却无力抬起沉重的箱子。潜水者把箱子举上来,打开一看,并无珍珠,失望之余,便把箱子遗弃在一片荒野里,被一个——”
“小牧鹅女发现了。小姑娘在这片地里养了百头肥鹅。”艾美在萨莉才思枯竭时接着。“她很替骑士们难过,便请教一位老太太,怎样才能救他们。‘你的鹅会告诉你的,鹅无所不知。'老太太说。她接着又问,旧脑袋丢了,应该用什么做新脑袋,只见那鹅百嘴张开,齐齐尖叫——”
“‘卷心菜!'”劳里立即接上去,“‘就是它了。'姑娘说道,随即跑到菜园里摘了十二颗大卷心菜。她把卷心菜装上,骑士们马上复活了。他们谢过牧鹅女,兴高采烈地上路,并不知道脑袋换了。世上跟他们一样的脑袋太多了,见怪不怪。我关注的那位骑士回头去找佳人,得知公主们已靠纺纱赎回了自由,除了一位外已全部出嫁了。骑士听了热血沸腾,跨上一直跟他赴汤蹈火的小公马,冲进城堡,看看都留下了哪位。他隔着树篱偷窥,看到他心爱的公主正在花园里采花。‘给我一朵玫瑰好吗?'他问道。‘自己过来拿。我不能走来找你,这样不规矩。'佳人柔声说道。他试图爬过树篱,但它似乎越长越高,然后他想冲破树篱,但它却越长越密。他一筹莫展,于是耐心地把枝杈一枝一枝折断,开了一个小洞,从洞里望进去,哀求道:‘让我进吧!让我进吧!'但俏公主似乎并不理解,依然平静地采她的玫瑰,任由他孤身奋战。他有没有冲进去呢?弗兰克会告诉大家的。”
“我不会,没有参加玩,我从来都不玩的。”弗兰克说道。他不知道怎样做,才能把这对荒唐的情人从感情困境中解救出来。贝丝早躲到乔的身后,格莱丝则睡着了。
“那么说可怜的骑士就被困在树篱上了,对吗?”布鲁克先生眼睛仍然凝视着小河,手里把玩着插在纽孔上的蔷薇,问道。
“我想后来公主给他一束玫瑰,并把门打开。”劳里说,自顾自笑着,向老师扔着橡实子。
“看我们凑了篇什么样的废话!多练练,或许就能搞出点聪明的名堂吧?你们知道‘真心话'吗?”当大家笑过自己瞎编的故事后,萨莉问。
“但愿我知道。”美格认真地说。
“我是指那个游戏。”
“什么游戏?”弗雷德问。
“哦,这样,大家把手叠起来,选一个数字,然后轮流抽出手,抽到这个数字的人,得老实回答大家的问题。很好玩的。”
“我们试试吧。”喜欢新花样的乔说。
凯特小姐、布鲁克先生、美格和内德退出了。弗雷德、萨莉、乔和劳里叠手玩游戏,劳里抽中了。
“谁是你心目中的英雄?”乔问。
“爷爷和拿破仑。”
“你认为这里哪位女士最漂亮?”萨莉问。
“玛格丽特。”
“最喜欢哪一位?”弗雷德问。
“乔,那还用说。”
劳里说得实事求是,大家全笑起来。乔轻蔑地耸耸肩,说:“你们问得真无聊!”
“再玩一回;‘真心话'这游戏挺不错。”弗雷德说。
“对你来说是好游戏。”乔低声反驳道。
这回轮到她了。
“最大的缺点是什么?”弗雷德问,借此试探她是否诚实。他自己缺乏这种美德。
“脾气急躁。”
“最希望得到什么?”劳里问。
“一对靴带。”乔揣测到他的用意,给予迎头痛击。
“回答不老实,必须说出真正最希望得到什么。”
“天才,难道你不是恨不得你可以给我吗,劳里?”她望着那张失望的脸孔狡黠地一笑。
“最敬慕男士什么美德?”萨莉问。
“勇敢真诚。”
“现在该我了。”弗雷德说道,他抽中最后。
“给他来点厉害的。”劳里向乔耳语,乔点点头,立即问:
“槌球比赛你难道没有赖皮?”
“嗯,唔,有那么一点点。”
“好!你的故事难道不是取自《海狮》?”劳里问。
“差不多。”
“你难道不认为英国在各方面都完美?”萨莉问。
“不这样,我就无地自容了。”
“真是彻头彻尾的约翰牛[3]。好了,萨莉小姐,轮到你了,不必等抽签。我要问你一个问题,先折磨一下你的感情。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几分卖弄风情?”劳里说。乔则向弗雷德点点头,表示讲和了。
“好个鲁莽汉!当然不是的。”萨莉叫道,那架势说明事实恰恰相反。
“最恨什么?”弗雷德问。
“蜘蛛和米粥汤。”
“最喜欢什么?”乔问。
“跳舞和法国手套。”
“哦,我看‘真心话'是无聊透顶的把戏。不如换个有意思的,我们玩‘猜作者',来提神吧。”乔提议。
内德、弗兰克和小姑娘们加入了这个游戏,三个年长一点的则坐到一边聊天。凯特小姐又拿出她的写生本,美格看着她画,布鲁克先生则躺在草地上,手里拿着一本书,却又不看。
“你画得真棒!真希望我也会。”美格说道,声音又仰慕又遗憾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学?我认为你有这方面的趣味和才华。”凯特小姐礼貌地回答。
“没有时间啊。”
“可能你妈妈希望你学别的才艺吧。我妈妈也一样,但我私下学了几课,把才华证明给她看,她便同意我继续学了。你不也一样可以自己跟家庭教师学吗?”
“我没有家庭教师。”
“我倒忘了,美国姑娘大都上学堂,跟我们不一样。爸爸说,这些学校都很气派。我猜你上的是私立学校吧?”
“我根本不上学。我自己便是个家庭教师。”
“是吗!”凯特小姐说。但她倒不如直说:“哎哟,真糟糕!”因为她的语气分明有这个意思。她脸上的神情使美格涨红了脸,懊悔自己刚才太坦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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